因此,我们就能理解,张爱玲写《色·戒》,并非是要写当年的真实历史,而是要借这个故事,写她自己真实的内心。所以,小说中的麦太太王佳芝没有多少政治背景,也没有任何民族大义的色彩;小说中王佳芝的心理活动,很少有原型郑苹如的影子,完全是张爱玲自己内心的写照。在真实的历史中,郑苹如被捕后,承认了自己找人暗杀丁默村。但是,郑苹如说,是因为争风吃醋,因为丁默村不断沾花惹草。历史记载显示,郑苹如没有供出任何一个同伴。这段历史,张爱玲是完全知道的,但是,她没有这么写,因为,她不是要给郑苹如树碑立传,而是要写她自己。如果她要写一个女英雄的传奇故事,不会写这么短。张爱玲其实是用郑苹如和丁默村的故事外壳,写她自己和胡兰成的内心世界。
顺便说一下,胡兰成并不是一个对爱情忠贞的情人,而是一个滥情的愤青,他总是要弥补自己山里穷孩子出生的早年不幸。即便在被通缉的时候,他也没放弃在女人那里寻找失去的世界。当张爱玲跑到温州乡下去看他的时候,胡兰成正在同另一个女人鬼混。后来,胡兰成与女汉奸佘爱珍结婚后,依然到处张扬自己与著名女作家张爱玲的“爱情”。因此,小说《色·戒》中,张爱玲对胡兰成这个女人堆里的老手,也表现出爱恨交织的痛苦心情。
张爱玲一生爱钱、爱出名,正如小说中王佳芝某些时候表现出来的虚荣心;张爱玲爱上胡兰成,也许有崇拜权势的心理,所以张爱玲在小说中写到,“权势是一种春药”,她想把这种观念通过王佳芝表现出来;与胡兰成的爱情还包括张爱玲少有的性欲狂欢,所以她在小说中露骨地写到:“到男人心里去的路通过胃”,“到女人心里的路通过阴道”,这在张爱玲的小说中是极为少见的直白。所以,李安才在电影里赤裸裸地表现床戏,因为,那是张爱玲难以忘怀的;在小说中,张爱玲让王佳芝对汉奸产生了爱情,这也是在说张爱玲自己;最后关键时刻,王佳芝提醒汉奸“快走”,仿佛就在说张爱玲偷偷跑到温州去见被通缉的胡兰成,却不向政府举报;王佳芝出于模糊的爱情救了汉奸易先生,这个细节违背了郑苹如的事实,但它也是在说张爱玲救了胡兰成。据记载,张爱玲与胡兰成分手的时候,给了他30万(币种不清楚)。如果没有这笔钱,不知道胡兰成如何长期躲藏,日后如何逃到日本。
所以当人们批评电影用一颗钻石消磨了女英雄的斗志,当人们批评电影美化了汉奸,这都怪不得李安。我认为,李安完全理解了张爱玲的内心。李安拍摄这部电影的喜怒哀乐,就是张爱玲本人对待汉奸和情人的复杂情感。如果观众把王佳芝看成张爱玲本人,就能理解这个电影。然而,观众总是把这部电影看成历史故事,把电影和小说与真实的历史对照,所以才会有种种不满意。